[双玄] 埋骨

# 今日月明风清,宜吃糖。
# 应景元宵,心动纪实,题目含义很意识流在最后会解释。原作前路迷茫,不管怎样希望他俩都能过得开心一点♡
   
  
  
  
他从一场血腥寒凉的梦里醒来,真实得和现实划不清界限,一样的眼前昏暗,血液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。在那血泊里挣扎的四个人的面容朦朦胧胧,声音模糊,他醒了醒神,没理由的、隐约觉得那是在喊自己。
  
贺玄略微坐起身,他眼底一片晕红,红得像要滴血,可眼眶干涩,再流不下一滴聊作发泄的眼泪。修为至绝境鬼王,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与常人无异,有时对鬼来说实在显得多余。幸而天色昏黑,师青玄也睡得迷迷糊糊,不会再有人知道。
  
那一场噩梦横贯至今纠缠不休,贺玄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,触感冰凉,到底己身为鬼百年,即便是鬼王又能如何,再梦回千遍,也救不回一缕人间温情。
  
旁边的师青玄还没神通广大到能洞悉他的心事,手臂胡乱一伸盖到他脸上捏了一把,嘟嘟囔囔明显是没睡醒:“明兄!天还没亮,是不是做噩梦了,哈哈哈,别怕有我在……”
  
鬼是不做梦的,几百年了,贺玄哪里会不知道,不过执念难消。
  
他声音低下来,闷声道:“我没有。”
   
师青玄半梦半醒得理直气壮:“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!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!”
  
贺玄几乎顺口而出一句“我不是”,低头看见师青玄睡眼惺忪地盯着他,表情透出点孩子似的不讲理,一拢被子试图把他卷回被窝。没睡醒的时候谁都要比平时可爱上几分,贺玄看他看得有些出神,被师青玄猝不及防一把拽了过去勾进怀里。后者得意洋洋地拍拍他的背:“你现在醒了,出去也没有点心可吃啊!再睡一会好了……”说罢自己摆正睡姿,往贺玄身上一靠,又沉沉睡去。
  
方才师青玄一醒一睡,切换之快简直像是小孩梦游。其实神官本可不用天天睡觉休息,有些灵力充沛的甚至能够一个月不停地工作。但师青玄自飞升以来,一直觉得神官如此生活,实在是没有人情味,活像小时候玩的抽一鞭转半天的陀螺,所以一直保持着飞升前的习惯,该睡睡该吃吃,喜欢拉着最好的朋友下凡游山玩水,喜欢喝酒摆宴。
  
前几日白话真仙又现,在酒宴上恐吓他师无渡会因他而死。师青玄查遍灵文殿的卷轴,知晓白话仙人喜宴哭丧,故而接连大摆宴席、想借机引出那白话真仙。谁知那白话仙狡猾得很,竟不再出现。
  
如今凡间江南的元宵灯会将近,这逢佳节的一二等富贵风流地*,师青玄是万不肯错过的,抱着气都要气死白话仙的心情,拉了贺玄就往人间跑。谁知刚准备下凡,灵文通灵告诉他西域魔修作法,升了漫天大雾,天庭命他去起风降灾。
  
师青玄闷了满心的扫兴,又强行拽着贺玄,从江南风驰电掣地往西域去,给了那群魔修混球几扇子——一扇迷雾消散,二扇黄沙纷乱,三扇直接靠风吹起来的沙暴淹了魔修的大本营。耿直的西域城民见此番奇景,交口称赞“风师大人法力无边”。谁知风师大人真的只是心情不好,才有如此猛烈的降灾。
  
再回到江南,已然深夜。师青玄不愿再回天庭,贺玄便由着他心意,被拉到江南最好的客栈里过夜。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,那客栈只剩最后一间房。
  
师青玄果断道:“明兄!没关系的,我可以和你睡一张床!”
  
贺玄推拒道:“我不睡了,你睡。”
  
最后互掐说理了半个晚上,他还是被师青玄一把揽进被子里,自己居然也没有再拒绝他。
  
至多再睡了半个时辰,天已大亮,二人在床榻之上纠缠斗扇,讲飞升前听过的奇闻。挨到了傍晚,终于得以上街看灯会。当街是桂花圆子海棠糕的香气,上一秋的味道在砂糖罐子里氤氲了一整个冬天,终于合到时间随着第一缕融风四散开来。
   
街边全是江南独有的小吃,甜腻腻的、却又不齁。一方水土养人也养吃食,整个江南的空气都像江南方言一样温软,旧时人总言这种地方呆久了,是要泡酥骨头的。
   
师青玄生得俊俏,嘴又甜,尤其招那些买糕买汤团的老嬷喜欢,唧唧咕咕用软糯的吴语夸了他一通,半买半送地塞了他一手点心。师青玄道了谢,献宝般往贺玄面前一站,得逞似的笑了:“知道你喜欢!”
  
贺玄不答话,假作漫不经心地看着风景,面无表情地抬手从师青玄怀里拎走一半。
  
师青玄终于得以腾出手来拿着他的风师扇,元宵乍暖还寒,他也不管这个时节扇扇子是多惹人注目,将折扇一打,指着人群道:“去那去那!”
  
那人群围簇里是一座花灯台,台上的歌女一身艳红夺目,如浴火的凤凰,唱腔却凄婉,呜呜咽咽吟了一句诗。
  
台边挤了好几圈逛灯会的百姓,各说各的闲话,有些吵闹。二人远远顿足,着意去听,隐约听得那歌女一唱三叹道:
 
“犹是春江花月夜,一朝梦断后街灯……”
  
台下百姓皆住了嘴、鼓起掌来,师青玄也附和着鼓掌,一边冲贺玄道:“明兄,我们来得太晚,这名曲原来就这样结束了啊!”
  
他身侧那黑衣青年神色一滞,缓了片刻,方才淡淡道:“元宵佳节,此曲未免凄清,不妥。”
  
师青玄低头咬一口糕,反驳道:“你也太认真了!唱曲子这种,大家喜欢又好听就行了!”
   
阴差阳错的,贺玄几乎在一瞬间因此动了杀念,掌中黑气在师青玄看不见的地方,聚拢又消散。师青玄当了这百年神官,竟还是一派不谙死别苦的天真。他也不知,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,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,爱情如此,友情如此,亲情亦如此。
  
他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。
  
那深入骨髓的恨意沉淀了几百年,贺玄再记不清亡父亡母亡妹亡妻的容貌,只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力感,像根鞭子一样抽打着他,逼得他一步都不可心软。
  
然而到了最后,他只是模棱两可地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朝后走去。
  
师青玄见他不管自己,连忙折扇一收,小跑着追了上去,大声道:“明兄,我叫你不要往这里走!”
  
可这元宵灯会何等热闹嘈杂,他再怎么大声呼喊都被全然淹没。人头攒动,只这一晃神,便被人潮挤散了。待到师青玄终于自人群中夺路而出,早已不见了那道黑色身影。
  
师青玄顿时连扇扇子的心情都没有了,将风师扇随意往腰间一挂,自言自语道:“完了完了,这下把明兄弄丢了。”一边四处寻找,一边双指抵住太阳穴默念了两遍通灵口令。通灵阵里一片寂静,没有答复。师青玄正着急,忽闻身后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,那声音道:“你最亲的亲人、最好的朋友,都会因你而死!”
  
是白话仙人。
   
师青玄连忙回头,右手取下风师扇一顿一展,正巧瞅见一个脸色惨白的白衣人转身欲走。他来不及细思,手中风师扇一翻,一道劲风自那扇底直击而去。那白衣人脑门上被风击出一个血洞,兀自让鲜血流了半边脸,边走便回头朝着他诡异地笑。
  
路边行人无一异态,说说笑笑从那白衣人身边走过,完全看不见那白话仙。师青玄心下了然,知道这东西是冲着自己来的,一手轻轻捏了个法诀,随它而行。
  
那白话仙几步一回头,时而阴搓搓说几句“你马上要摔倒了”“你马上要吃完身上所有的钱了”之类不入流的诅咒,引得师青玄越发好奇。这元宵灯会排场极大,一时半会还没走出去,若是同方才一样贸然动用法器,可能伤了平民,得不偿失。白话仙像是知道师青玄没法伤他一样,飘飘然走在前面,好像在刻意领着他走远。
  
又转过一道弯,师青玄蓦地停下脚步,那白话仙兜兜转转走出去几步,回过头一看没人跟着,又急急忙忙像是受了谁的吩咐,绕了回来。
  
师青玄怒极反笑,那白话仙居然本就意在引他走远,于是手中掐着的缚灵术往空中一划。他角度选的刁钻,这个拐角白话仙退无可退,只能乖乖就缚,被一道灵火烧了个干净。
  
伴着那灵火焚魂的一声尖啸,他转过身,往人群外走去。刚才白话仙一言,自己惊惶之下不及细思,如今再想,明仪生性喜静不喜闹,可也不是那种不打招呼就乱跑或者上天的人,不会走远。他心中盘算了一会,大概有了底,脸上浮出微笑,执着那风师扇信步走去。
   
已是会场边缘,涌来的人潮皆与师青玄反向而行、在往场内走。世人都往繁华去,师青玄独自一人,道袍飘飘,背对万盏花灯盛景,往灯火阑珊处,朝他走来。
  
贺玄假作没看见,低头又拿起勺子。师青玄疾步过来劈手夺勺,笑骂:“明兄你太不够朋友了,通灵都不答应就背着我偷偷跑来吃东西!我找了你好久!”说罢拿了勺子去吃他碗里仅剩的两只汤圆。
  
香甜非常,外层的糯米黏在喉咙口不肯下去,师青玄被噎得扶着桌子咳了两下,有些狼狈地抬起头,看见贺玄一手撑着脸,就这样直直仰头地盯着他看。师青玄一阵尴尬,脸颊发烫,堂堂风师大人居然差点被汤团噎住,太丢人了。本想再同贺玄讲讲路上碰到白话仙引他走远的事情,经此一噎也抛到了脑后。
  
他故作镇定地放下勺子,清了清嗓子,冲贺玄道:“吃完了,那回去吧。”
  
师青玄身后远处是各家摆出的元宵花灯、映得黑夜如昼,连片光彩斑斓成一练,似乎能直直通向天边。贺玄想起那歌女唱的曲词,当初盛极一时时,各地流传的版本都不同,他幼时所闻的仍有剩下半片。那座小镇里的人不似富庶江南百姓这样、喜欢凄寒空落的悲剧美,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拗出一个和美的大团圆,于是牵强附会地加了几句。
   
到底是过了很多年了,他记不清全部。晚风吹到他脸颊上,裹挟着一股极张扬的甜味,四散开来。
  
模模糊糊的,他只想起来最后一句。
  
“花月正春风。”
  
师青玄披着一身花灯映出的光华,正笑着朝他伸出手。
 
——冗长的黑暗里,那是他唯一的光。
   
   
   
   
FIN
    
* 《红楼》开头形容的姑苏,后文的曲子是我为了剧情胡编的。

* “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座坟墓,是用来埋葬所爱的人的。” ——《红与黑》
笔力不济,不知道有没有写出来这种意思,这真的是我觉得双玄的感情里最迷人的地方了……以及文中放出来的白话仙不是真仙,是比较鱼唇低级的那种,为什么放这种可以意会一下:D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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