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梅炤] 如意 1
# 姬轩辕x巫炤。架空，含梅嫘/云炤。注意避雷，随便看看。夜深人静偷偷发一下，日更五天就完结。无人知晓的离别和熄灭的星星，请壳壳吃饭 @甜梅子。
# BGM：杨千嬅《小城大事》
《如意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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锡皮的一个小罐子从床头柜的底格落出来，敲在木地板上，闷响一声。缙云正要伸手去够，巫炤反倒先他一步，从床上侧过身，垂下手臂摸索着要拿。缙云好气又好笑，直起身把巫炤的手臂提回床上，说：“你别乱动。”
“真的没事。”巫炤压重尾音强调一遍，半阖着眼睛陷进靠枕里，又加一句，“我的东西，自己先拿是天经地义。”
缙云笑了，把那小罐子拾起来，自己略略看了一眼便托在手心里递给巫炤。一边随口说：“喝醉的人也从来不承认自己喝醉了，你既然没事，怎么会躺在床上不让下来？”
“因为我姐不让。”巫炤没睁眼就稳稳当当接过了罐子，说话轻飘飘地，听不出是抱怨还是无奈，或者两者兼有。过了片刻他又改口：“我们姐姐。”
先前缙云还在好奇，巫炤是怎样不睁眼睛也能视物的。后来他问起，巫炤似乎自己都讲不清楚，缙云就没有再多问过，反而渐渐习惯了闭着眼睛的巫炤。巫炤这话有些隐晦的暧昧，缙云不是听不出来，只因嫘祖是他的义姊，他同样习惯了巫炤这样一语双关似的抖机灵，巧妙地回避了：“她是为你好。”
“我知道，”巫炤说，“但真的没事。”
他低头，动作熟稔地拧开盖子。里面东西的味道有些刺，却并不呛人，只像混进了少许油墨气。巫炤用拇指扣着，把盖子揭下来，看见罐里昏红色的朱砂表面被按得很平滑、泛着细碎颗粒，中央不太明显地落了一个指印。
他怔了怔，微微皱起的眉又随即抚平下去。缙云凑过来问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没什么。巫炤笑了笑，慢慢摇头，很平静地。
西陵的二少爷出事之后，房间便改了格局，朝南一面敲出整面墙的落地窗。下午时候阳光正盛，毛茸茸地透过水汽晕进来，讨人喜欢。大约是向着光的缘故，缙云抿唇的神情颇显几分冷峭的天真，鼻梁到唇的轮廓如刀削似利落，是半敛半现的锋锐。
他和阳光一样讨人喜欢了。巫炤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一小弯弧度，想也不想，手指伸进罐里蘸了点朱砂，作势要往缙云脸上涂。只是缙云动作比他更快，如同猎豹捕食猎物，半道就拦住了巫炤的手，却没有再用劲，宽恕猎物逍遥法外，在自己脸颊上画出一小道红痕。
“你慢点。”他扬起眼睛看巫炤。
巫炤心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我姐似的。心怀鬼胎的猎物得以莫名纵逃，备好的、挣脱的借口也一下落了空，突然间竟不知道回什么话好，只能聊以慰籍地替他整了整衬衫袖口。缙云也沉默下来，很安静地望着巫炤低垂的睫毛。恰巧门外说话的人声模模糊糊逼近，隐约听见他姐姐嫘祖零碎的几个“不好意思”、“麻烦”此类的词，和另一个男人温和的笑。随后门被“笃、笃”叩了两下。
巫炤远远应一声“进来吧”，余光掠到刚才被短暂遗忘的罐子，连忙缩回手，把朱砂罐的盖子拧起来，搁到床头。
嫘祖亲自从佣人手里提来水果，步履急促，穿过房门口的小玄关，臂弯里还挂着刚脱下来的西装外套。她回绝了方才姬轩辕试图替她提东西的建议，直接笑说：“少麻烦你了。这点小东西难道我自己拿不动吗？”
姬轩辕慢慢跟在她后面进来，倒是认认真真回答：“你最近太累了。”
嫘祖回头看了眼姬轩辕，留给他一记闷声的笑，便不再多言。他们俩在门外时相谈甚欢，真正进了房间里面，反而不约而同地沉默了，一句话也不讲。嫘祖径直走过去，把水果摆到角落的茶几上。巫炤的视线忍不住从嫘祖滑到姬轩辕身上，幸而他总是闭着眼睛，旁的人常常不清楚他究竟在朝哪里看。
他直直盯着姬轩辕，仿佛得了黄雀庇护的螳螂在觊觎蝉。那男人原本看着嫘祖摆弄水果，却感到他目光似的，蓦地转过头来，对他笑了。
这画面太过似曾相识，巫炤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抽动了一下，泛起捉不到源头的一阵钝痛。姬轩辕的西装很熨帖，双排扣齐齐整整，整个人气质干净温和，不笑也带三分笑意。他原是那种不说话就能自带人缘的人，巫炤却好像不在他的“人缘”此列。
缙云似乎和姬轩辕也极熟，见他目光转过来，顺势耸了耸肩冲他一笑。巫炤心疑你们怎么会认识，终也未问出口。反是姬轩辕先开口，对着缙云指指自己的脸颊：“怎么忘了擦干净。”
缙云连忙用手背蹭了下脸，一小划红痕晕得更开。被走过来的嫘祖看见，失笑道：“巫炤太不像话了。”
巫炤无心辩解，也无可辩解，只略略仰头问嫘祖：“姐，什么事？”
“一起来看看你。”嫘祖答，又俯下身来，把巫炤垂在睫毛边的头发撩到他耳后。
凑得这样近，嫘祖眼睛下面晕开的乌青已经藏不太住，神情也隐隐有些疲乏。两个多月里巫炤已经缓缓记起不少早前的东西，心里过意不去，又心疼姐姐，隔着被子暗地里捏了捏缙云搁在自己床沿的手。
缙云看了巫炤一眼，神色里那种无奈的纵容一闪而过，才对嫘祖道：“他可能真的只是太累，并无大碍。医生之前也说，没什么外部创伤，也没查出来什么隐疾。”
巫炤连忙矜持地跟着点头。嫘祖忍不住笑了：“能有多少事情累着他？缙云，别总惯着巫炤胡说八道。等这小鬼好了，你接着和我回去会里。”
自然要的。缙云应声。
嫘祖牵牵嘴角，允了下来，和姬轩辕往沙发上坐了。外头她的集团社团事业两厢都蒸蒸日上、一路平顺，踩着黑的一半此时倒显得冗余，日久徒生祸端，是时候洗手转明。巫炤这一病却突如其来，紧接着生意场上又是呙族族企搅动浑水，白白耗去西陵几条人命挡枪子。她确实觉得快扛不住，然而在弟弟面前，总是虚作出一副游刃有余来。
巫炤不太喜欢吃葡萄，水果袋子里两串是司危叮嘱佣人买来给嫘祖的。她自己无闲时时回家探望，却也知道嫘祖整日忙碌，无暇己顾。小姑娘脾气骄矜，待人好起来却也灼热得坦坦荡荡，和巫炤几分相似。嫘祖边想着笑了，剥了一半的葡萄却在手里没拿稳，湿漉漉地落在玻璃茶几上。
“走神了。”
她笑起来解释，站起身准备从茶几中央的纸盒里抽纸巾。姬轩辕却已经用纸裹着葡萄，替她捡到一旁，语气很轻松地：“无妨的，我来吧。”
怎么好意思。嫘祖刚要拒绝，卧在底下一小瓣外皮上的葡萄已经被剥好了递到她面前。她推拒不得，便接过来，问姬轩辕：“这种小事也这样熟练？”
“小时候常吃，”姬轩辕笑说，“剥惯了也就熟了，个中诀窍，自然忘不掉了。”
嫘祖点点头，又说：“最近都多谢你。”
都快成一家人了，还这么客气。缙云轻轻拽了拽巫炤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拇指，示意他看自家姐姐和未来姐夫。巫炤连手上的皮肤都是苍白的，白得有些微微发青，似乎像冻到了。但房里暖气很充裕，窗玻璃上细细密密结了一层水汽，说冷也不应该。他实在没辙，把手伸过去，温热的掌心笼在巫炤的手背上。
姬轩辕总是能察觉到巫炤的目光，此刻替嫘祖剥着葡萄，一边逗他：“还记得我吗？”
巫炤虽然对姬轩辕莫名心怀芥蒂，但也不好明示，只摇摇头：“不太记得。”
“没关系的，”姬轩辕喉咙哽了哽，又立马不着痕迹地掩过，手指上的动作都并未停滞半点，“我们先前，确实不太熟。”
嫘祖和缙云所知的，都不过是姬轩辕和巫炤那一段先前被掩藏得很好的同门之谊。两人话应得很合一，旁的人只当是师兄弟间迟来的几句玩笑。未来的姐夫和姐姐都没有因为这对话挂心，又再多坐了一会，偶尔插几句不痛不痒的谈资。
两串葡萄说多不多，说少也不少。姬轩辕抽来纸巾擦了擦手指。他确实像是吃惯了葡萄的那种人，十几粒葡萄逡巡指尖，也没怎么落下汁水。收拾得当了，嫘祖同他一前一后走出房间，替缙云和巫炤掩上门。
“天色不早了，”嫘祖说，“不然今晚也住在这里吧。”
姬轩辕似乎想起什么，颇歉意地解释道：“晚上还有要事，不得不先赶回去一趟。”
他那样的人，就算是说谎，别人都会无理由地相信，何况也并非在说谎。嫘祖亦是笑了，同他拥别，说：“那，一路平安？”
姬轩辕应下来：“你多多休息。”
他没答应嫘祖送到门口的建议，自己径直下了楼。管家在厅里同他道别，脆黄色喇叭的老式留声机在角落里已经低声流过一曲没有人声的《夜来香》，唱针恰巧弹起来。门廊边挂着的鹦鹉仍在沉浸音乐，难得安宁地小憩。他在这沉默里匆匆点头，快步走出公馆。
廊灯被暮色冲散了，西平在降潮的天气里总是这样，边日出边落雨，晚间的日光反而多几分绝地而余的炽烈，流出怪诞、虚浮的一层。颜色却浓，映得那灯光很是惨淡。直到走出前院大门，看见空空荡荡的街沿，姬轩辕才想起来，今天自己下车前特地叮嘱过，让司机不用再晚上过来接他了。
幸好走回在西平的住处也不是很麻烦。他对计划之外的意外素来比别人要更耐得下心接受，因为有时候不接受也无法扭转，不如早点踏实一步再作绸缪。天空里下着雨，随着风不断飘来细密的水珠，凝到皮肤上有些冷，却又躲闪不得。姬轩辕终于想起了自己当作理由的那件“要事”，从外罩的风衣口袋里捏出一小只尾戒，边缘薄利，嵌得他指腹发疼，自己反而浑然未觉一般。
尾戒内壁刻一小串字，他知道可以拼出名字，但不再需要。他在巫炤的手背上尚且插着针管的时候替他收起来，为了免去许多不必要的事端。现在看来，连着两只小小的、环状金属产物的旧事，可一并当作“不必要”，一道免去了。
他食指和拇指微微颤了颤，那只尾戒便应景地落下来，撞在石砖上。本该有的金属坠地的脆响被不远处交通工具的呼啸淹没，在地上转了一小道弧，翻身坠进人行道边的排水口里。
他丢掉戒指，仿佛丢掉了一只扣住过往的镣铐，很快又会扣上新的一只，另一面扣着未来。这大抵是他乐见的。姬轩辕复又拢起风衣，朝着那条他预想好的、既定的路，冒着雨回去。
在那间他刚离开的房间里，巫炤好不容易等到了电话里连声说了五遍“马上就到”的怀曦，给他送来一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。巫炤接过手来便顺势把盒盖翻开，朝着缙云，露出里面两只绞花的、款式简单的戒指。
一时间，能听见窗外下的雨：一阵密，一阵疏，一场空白。
TBC
* 西平即西陵，想了想还是注一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