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月



中秋玩了一整个白天,跑进昆明城里吃粤菜,在翠湖边跟老乡饮茶谈天,茶是碧螺春,我们亲自从苏州带过来。夜里和游戏缠绵许久,十二点过像断了一根弦,甫一上床就躺倒睡过去。

 
 

梦很逼真。有一天,我不知是哪一天,月亮跟在我后面,很大且清楚的。我能看见坑洞和环形山,就像电视里播的一样,现下一伸手就像能碰到。但我不碰,我晓得它冷,就像人不该用手碰干冰一样。辉光像白玉,亮而通透,仿佛月亮自己就会发光了,坑坑洼洼石板路照成了有瑕美玉。我想:月亮是不是要接我走。那些时间我时常有一些古怪的想法,和再小一点的时候一样,觉得意志是本源:我想怎么样,就一定会怎么样。

 
 

我踩着白玉走,是那种绿化带里常有的小径,一块块排列曲折,风流意味多过实用。苏州是很喜欢搭这些玩意的,而风流者不常走,只得小孩青眼。可也没有错,小孩最是得风流意的。那些石板的间隔很短,而我已经长到了比同年龄平均身高多十余公分的地步,踏着便很难受,皮肉和内侧的阔腿裤管不断摩擦,火辣辣的痛。我想:到柏油马路上去。

 
 

夜很深,路灯一盏都没有亮。这很古怪,我应当看不清路,但实际上看得很清楚。柏油路是吸光的,光会被压在凹凸不平的小坑里头,可我看见那些光满溢出来,很润的,像流淌的黄油。

 
 

我在路上走,所有的路人都与我逆行。他们面色惨白,大多低着头,看我的目光也很惶惶:在半抬着头的时候锐利地瞟我一眼,而后迅速低回了头。

 
 

我想:我是不是也这样面色惨白。但我像他们一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,只觉得旁人古怪。我有些害怕,回头又去看月亮:月亮很近很近,像要撞上地球一般。上面的行走小车我也能够看清楚,是NASA的,画着国旗。我笑骂:美国佬!怎么不收回去。

 
 

我很快只记得小车,月亮一路跟着我走,我走着柏油马路回到了家。路上除了与我逆行的行人,没有一辆车。

 
 

等我回到家里,洗完手。月亮就呆在窗口,乖乖的,像放养在外面又恋家的小鸟,就坐在我窗前的树梢上。但它很大很大,仿佛要压垮细骨伶仃的树枝。可我莫名笃定:它很轻。

 
 

我说:今夜月亮好圆。

 
 

母亲说:明朝还要圆叻。

 
 

我说:可是它这么大,我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大的月亮。

 
 

父亲就接话:月亮年年都是这么大的。

 
 

我忽然有些害怕,我想:我该把它拍下来。这时我终于想起裤兜里的手机,手忙脚乱把它捉出来,推到拍摄键。可是取景框里只有小小的一个月亮,坐在树梢上。它的环形山和小坑根本看不清,只是圆圆的。

 
 

我从面前拿掉手机,看见月亮。月亮还是很大很大,从树梢上起来,可是一点点远去了。

 
 

 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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